2017年6月16日，孙纯玉在牡丹江病逝，令我十分悲痛。假若时光倒流四十多年，响彻中国邮电战线的“全国邮电赶延寿、超牡丹江”，孙纯玉带领延寿县邮电局，“一不等、二不靠、三不伸手向上要，自己动手变面貌，”研制了准电子自动电话交换机，改变了当时邮电落后面貌，使全省乃至全国邮电看到了发展邮电通信的曙光。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，我更加怀念孙纯玉，更加强烈地感到优秀共产党员孙纯玉的事迹和精神，仍然闪烁着时代的光辉。

机务员孙纯玉

       1964年11月6日，延寿县委召开“贯彻落实省委秋收工作电话会议”精神，我那时在县委办公室工作，提前半小时来到会场，等邮电局值机人员到现场调设备。不一会儿，走进来一位和我年龄相仿，个子不高、清瘦、大眼睛，穿邮电标志服，两臂戴着套袖，背着设备和工具的青年。略带喘息地对我说：“我叫孙纯玉，是邮电局机务员，今天由我来执机”。没等我说话，他就把设备放到桌子上，熟练地调试起设备来，很快调好设备，接好了线路，呼叫长途台话务员，再由话务员呼叫各公社，然后由我呼叫各公社书记，就可以开会了。

       电话会议顺利开完，我便和孙纯玉交谈起来：“不知各公社听得效果怎样？”他说：“大公社通话质量没问题，远端小公社需二次转接，质量就差了。关键是公社只能一个人拿着听筒接听，还要层层传达，效率就低了。”我俩说着聊着就到了中午，我不由分说，拉着他直奔食堂，这天食堂做红烧肉。我们两人一边吃一边聊，不知不觉聊到了我们的父一辈。我父亲孟昭文解放前放牛，后来参加了三五九旅刘转连部队，参加了四平战役，负伤后回老家延寿县太安乡平安大队当了党支部书记。而孙纯玉的父亲孙加竹也参加了四平战役，负伤后到延寿县邮电局当线路员，在1959年维修旧电柱时，为了救助一位过路人，被旧电柱砸中头部而牺牲。孙纯玉被保送到牡丹江邮电技工学校上学，1962年到县局当了机务员。而我在1962年中考时，为救助一位难产妇女，一下子献血600cc，结果昏倒在医院，未能完成中考，后被录用为国家干部，到县委办公室当文书。都有光荣的父亲，都是进步青年，使我们拉进了距离，成了知心朋友。孙纯玉告诉我，在校学习时就想着如何替代现有摇把子电话。延寿县有4部日伪时期的百门磁石电话交换机，3部国产长途磁石交换机。这些设备陈旧，质量差，故障多，但又不允许拆改，因为没有替换的设备。我试探着说：“我看看能不能通过雷书记和县邮电局协调一下，在保障通信畅通前提下，搞点儿革新，小范围搞一下试点”。

       这天延寿城漫天飞雪，我们俩为自己心中的理想鼓舞着，挥手告别，各自筹划去了。

       雷书记亲自约邮电局长商量改造各公社电话会议设备的事情，责成我负责具体协调，解决好孙纯玉革新中遇到问题。孙纯玉研制成功了话筒前置放大器，2个多月后造出了试验机，安装在了六团公社，在原有铁线上增开了一条双幻电路，效果很好。又用了半年时间，制作了17部增音机。县委县政府的声音通过线路和增音设备清晰地传送到了全县17个公社。

尽瘁于技术革新

       1965年，毛主席会见外宾时说：“邮电通信是一条落后的神经，落后了二十年，要赶上去”。周总理说邮电通信是严重的落后，传统的保守。

       孙纯玉听到上级的传达，心里很上火，一天到县委找他姐夫晁秀山，他是县委政策研究室的。孙纯玉对他说，毛主席要我们赶上去，可延寿县邮电局的设备太落后，无论怎么做“摇把子”也变不成“自动机”，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怎么会满意？但当时国家经济困难，靠上级投资替换老旧设备根本不可能。孙纯玉很郁闷，他想着手研制载波机，再研制晶体管交换机，最后研制自动电话交换机，只有这样，才能使邮电通信赶上去。

       孙纯玉的这一思想与我的梦想不谋而合。1958年我上中学上学，全县就规划了一个通信自动化蓝图。当时的口号是：高山低山森林山，远山近山花果山，公路两旁林荫道，电话网点布满天，长寿山下多碧绿，蚂蚁河水永长青”。我们学校将其谱成歌曲传唱。，“楼上楼下电灯电话”一时成为佳话。然而十多年过去了，目标也没有实现。孙纯玉提出的分步实施意见，实实在在有可操作性。我和孙纯玉、晁秀山到雷雨田书记办公室汇报。雷书记是抗战老战士，负伤后转业地方，对通信重要性非常了解，特别支持孙纯玉的计划，并要孙纯玉搞一个近期和远期规划，然后由县计划委员会修改后提交常委会讨论。可不就是后的政治运动使孙纯玉的计划停顿下来。

       1969年3月26日晚11点多，我突然接到乡下打来的电话，说我妹妹患急病让我马上联系救护车，可是当我妹妹被送到县医院时已停止了呼吸，她只有20岁，全家人极为悲痛。事后得知，前一天晚上六点多出现病情时，就到大队部打电话求助，可正赶上广播（当时农村广播和电话共用一条线路，广播就要中断电话），要等到九点后才能打电话。可到了晚上九点后，仍打不通（线路出了故障）。家里就派人骑马到公社邮电局才打通了电话，延误了五个多小时。我了解到，这样的悲剧屡见不鲜，如不彻底改变通信落后状况，惨剧还会发生。我将全县类似事件收集整理后向县委领导做了汇报，并通知县邮电局负责人魏学训，让他和孙纯玉一起到县委副书记刘中林办公室汇报。孙纯玉抱住了我失声痛哭起来，哽咽着向我和两位领导表示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。孙纯玉说安徽和江西装备了广播载波设备，解决了一线多用问题。

       不久，孙纯玉去安徽和江西两省考察学习，回来汇报了考察情况，但因为资金紧张，无法购置广播载波设备。孙纯玉提出自力更生试制广播载波机设备，得到县委、县政府大力支持，在那么困苦的年代，全县筹措了五万元资金。县邮电局抽调了技术骨干，组建了以孙纯玉为首的技术小组，历时8个多月做出了第一台样机，各项技术指标合格。以后又做了17部广播载波机，安装在全县17个公社，使广播和电话可同时进行，打通了老百姓的生命线。

通过这件事，使我对孙纯玉有了更深的了解。他始终心系国家，心系党，心系人民。心里装着主席、总理的嘱托；想着为延寿县党政机关、人民群众创造福祉。孙纯玉身上闪烁着可贵的光芒，不仅照耀着我，也感染着身边人。我和他的友谊超越了兄弟情，升华成为共同理想而奋斗的战友情。

不干甩不掉落后帽子

       1971年，为了将实线变成载波电路，将“摇把子”变成“自动机”，孙纯玉向党组织提出了研制晶体管交换机想法，得到县委全力支持。

       一个小小的邮电局一面要维持正常生产和运转，一面要自己制造自动交换机，似乎天方夜谭。机务室一共就那么几个人，有的人甚至连电路图都看不懂。但孙纯玉从1962年入局时就默默做着技术储备。1963年，省局调拨一台破旧的D2单路载波机，经常出故障，他就大胆拆解、反复安装，对载波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。还安装了晶体管无线电收发报机、无线电步谈机、小型晶体管电话携带机、电子防空防盗警报器、电子定时器和电视接收机等，对半导体元器件特性及电路原理有了深入了解。当时邮电部门 “一缺资金、二缺材料、三缺工具”。这些使孙纯玉寝食难安，连走路甚至是躺在炕上都想着电路图。即使半夜来了灵感就找纸笔画出来，找不到纸就往墙上画。妻子说：“你不要命了？”，孙纯玉头也不回地说：“豁出命也得干！”。

       在制作印刷电路板时需要专用设备，可延寿县邮电局啥也没有，于是土法上马。没有照相设备他就直接在铜箔上画，结果不是图案不齐就是线条模糊。县印刷厂给予指导，才摸清了门路。将电路板投入硫酸槽又出了新问题，由于腐蚀药物配比不合理，有用的部分也被腐蚀掉了，于是他就日复一日地试，经过了2千多次终于做出了合格的电路板。调机时交换机呼叫用户时不振铃，而放下听筒之后响铃，经多次反复查找原因，最后发现是电子元件质量问题，于是用脉冲双稳态电路解决了问题。1972年，400门晶体管共电式交换机投产使用，“摇把子”成了历史。

       1973年6月，孙纯玉把目标又锁定在制造自动电话交换机上。县局100门准电子自动电话交换机攻关小组成立了，孙纯玉负责设计图纸并组织制作。他们修旧利废、因陋就简，没有离心机就找一个信箱，借县农机厂电机改装成土离心机。没有恒温机，就在保险柜里加上电阻丝，交换机大会战打响了。1974年2月，由于邮电局老局长杨荫芝退休，县委派我接替杨局长工作。从此，我和孙纯玉成了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。

       1974年6月25日，100门准电子自动电话交换机研制成功了，26日在加信支局开通使用，加信乡成为全国首个安装土法上马制造电话自动交换机的公社。邮电部长钟夫翔、副部长申光、副省长陈剑飞、省邮电管理局长白景文专程来这里拨打了电话，赞不绝口。连夜听取了孙纯玉汇报，钟夫翔说：“延寿开了历史先河，对改变全国邮电通信落后面貌意义重大。”钟部长决心把延寿做法推广到全国。

       孙纯玉在研制道路上继续飞奔着。1975年提出研制600门自动交换机、三台100门准电子交换机、20端3路载波机、8座席无塞绳长途交换机，两年内完成。一场更艰巨的攻坚战打响了。

       组装600门准电子交换机难度远大于100门，需10万多只电子元器件、5000多块印刷电路板、20多万米导线、60多万个焊点。工作量大、工艺复杂、质量要求高。例如印刷电路板去污工艺，100门时用人工刷洗，5分钟处理一块板，但现在却供不上焊接需要了。机械班李春思用旧电机带动几个毛刷给电路板去污，一分钟处理一块。

       腐蚀一块印刷电路板需半小时，投入十几人也干不过来。 赵金库在水中监测气泡判断轮胎是否漏气中受到启发，用气泵往腐蚀槽吹气，让腐蚀液翻滚起来，加大了摩擦力度，大幅提高了效率。按照技术规范，笛簧管启动电路应采用耐高压大功率硅管，但硅管价格高还不好买，孙纯玉改用锗管，功能等效又节省了资金。挑选元器件就要经过三道关，由三个人测三次，确保无质量问题。焊接管角也是三人把关检验三次，每一块板都有记录、签名、编号，确保万无一失。

       在会战日子里人手不够，延寿局实行“三人工作两人干，抽出一人搞会战”。全局抽出近60名骨干参加制造交换机。时间不够用就 “八小时内拼命干，八小时外做贡献”。省局从邮电学校抽出40个学生加入，号称百人会战。时间不够用，最重要的36个技术骨干昼夜在现场干活不回家，困了打地铺睡一会儿，醒了接着干。会战由孙纯玉总指挥，我组织10个党员雅间值班，给技术人员做晚餐，把热腾腾的大米粥、麻花、馒头还有小菜送到会战现场犒劳孙纯玉他们。

       为了加快建设速度，孙纯玉决定分两组同时攻取既定目标。一组人由孙纯玉带领，集中精力做600门交换机。另一组人由张明和负责，做三个一百门，再分几个人由康波负责做载波机。用一年时间完成两年的任务。这就是“三步并作两步走，两年汗水一年流”的来源。

        我们的目标在1975年12月22日实现了！所有项目全部投产使用。我和孙纯玉并肩战斗、默契配合，成了亲密的战友。

与英雄告别

       通过十年苦战，孙纯玉带领延寿局制造了共电式400门交换机、三部100门准电子交换机、一部600门准电子交换机、20端3路载波机、8座席无塞绳长途交换机。还制造了半导体会议电话增音机38台、会议电话会接机两部、广播载波机17台。以及配套的电源设备、测试仪器等。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，延寿局全部淘汰了日伪时期旧设备，各公社至县的电路比1966年前增加了五倍。60%的公社对县城实现了半自动拨号。邮电业务收入1965年不足10万，到1981年收入达到了34.6万元。

       1977年8月，全国邮电部门第二次学大庆会议第一阶段在牡丹江举行，一千多人到延寿县邮电局参观学习。第二阶段在北京举行，大会提出了“学大庆，赶延寿，超牡丹江，努力实现全国邮电通信现代化”目标。我代表延寿县做了题为《一不等、二不靠、三不伸手向上要、自己动手变面貌》的发言，还应邀到北京市电信局、电报局、邮政局作延寿经验报告。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了大会主席团成员，中央主要领导听了钟夫翔关于孙纯玉情况介绍后，与孙纯玉亲切握手。

        钟夫翔部长在大会总结时说：“延寿打破了使用单位不能制造设备的常规，闯出了一条多快好省的路子。学习延寿经验，对破除迷信，解放思想，加快改变邮电通信落后面貌具有重大意义”。

       孙纯玉十几年如一日，一心扑在改变落后面貌上，取得了辉煌的成就，获得了党和国家的褒奖，连续多年被评为全国、省、地方劳动模范。但孙纯玉从不居功自傲，依旧过着简朴、清廉的生活。在名利面前表现出一名共产党员的本色，是我终生学习的楷模。有几件事令我始终难忘：

       一是孙纯玉全家五口，住十几平方米房子里。我把孙纯玉的生活状况向省局白景文局长反映了，省局当天就批了5000元钱给孙纯玉盖房子，孙纯玉却拒绝了。他和我说：“我是党员，工作上可以带头，但生活上不能特殊”。并建议让我再去省局一趟，再追加点儿钱为技术骨干盖一栋宿舍，让大家都改善一下。我又去了省局，白局长听说后很感动，立即找来财政处长周仕迁，给批了四万元，盖一栋宿舍。设计宿舍时，我想让孙纯玉的房子多出10米，因为他三个孩子，其中还有个女孩儿，结果又被他拒绝了。为这事他和我第一次闹个半红脸。分房时他最后一个选房、最后一个搬家。

       二是1976年4月，孙纯玉被任命为黑龙江省邮电管理局副局长，他没有和组织提任何要求，甚至在省局没有一间独立办公室。全家仍住在简陋的房子里，继续拿着38.6元的工资，依然在延寿局工作。省局开会时去哈尔滨，开完会立即返回延寿局上班。

        三是1977年，随邮电部钟部长出国访问，当时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，一年四季穿着工作服，戴着套袖。县局要为他作一套衣服，他不同意，我只好向省局反映。因为出国代表中国形象，省局为他置办了新衣服，还第一次戴上了手表。这年孙纯玉已35岁。

       四是1975年10月1日，大家都在各自忙于自己工作。孙纯玉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安。半夜会战人员吃完夜宵，都各自休息了。可到凌晨两点多，也没有见到孙纯玉来用餐，我去现场叫他吃饭，他随口答应一声说，我这就去。我回身刚要走，身后一声响，转身看到孙纯玉倒在地上，我赶紧喊来才俊杰，把他送到医院。他苏醒过来，看到我们都为他掉眼泪时有些难为情，大夫说各项指标正常，只是太累太困了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，就能恢复健康。孙纯玉对我俩说：“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同事知道，也别让他爱人和孩子知道，不能影响大家情绪，不能误了工期。”我只能尊重他的意见，但也提出了条件：每晚凌晨两点前必须休息。

       1980年10月，孙纯玉辞去省局副局长，到牡丹江邮电局担任副总工程师。12月份我找了辆解放车，把孙纯玉及其全家五口人连同家当，送到牡丹江市邮电局分给他两室半房子。孙纯玉本一生清廉、简朴，对待工作更是锱铢必较。会战时他提出了“四不”原则：“凡是能挖潜的就不买，凡是自己能做的也不买，凡是能修旧利废的就不买新的，凡是性能相同有价格低的就不买贵的”。

       五是2017年3月，孙纯玉突然给我打电话，提出让我牵头，在2018年七八月份组织延寿县邮电局退休人员，回延寿县邮电局会餐。我非常高兴，时间初步定在2018年8月份。活动为期三天，第一天报告，第二天谈话交流，第三天去延寿长寿湖观光。他听后非常满意，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于2017年6月16日溘然长逝。遵循他的遗愿， 2018年8月16日这一天，老同志聚首在当年战斗过的地方。137人参加聚会，其中有从海南、上海、珠海等地赶来，还有一位从日本赶来。聚会变成了孙纯玉追思会，孙纯玉遗孀于淑芬在会上的发言，让大家声泪俱下，场面非常感人，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。还是那样的山，还是那样的水，还是那样的土地，但英雄已远去，大会战已渐行渐远，但那个奋发图强的岁月，忘我奉献的时代，孙纯玉伟大的精神和崇高的品格，将永远镌刻在我们的心中。